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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泉吟月

作者: 佚名阅读次数:3808

  月牙儿其实早在黄昏到来之前,就已高挂在了蓝蓝的天空,浅浅的,似乎没有痕迹。一个不经意的抬头,无须四处寻找,却一眼就可以发现她的微笑。月牙儿象水晶般透明着,泛着微微的蓝,令人有一种渴望,渴望拥有那一丝能够穿透生命的光亮,也许只需要一次,似乎就可以让人的生命透彻起来;谁知道呢,我只是这么天马行空地想象着,而风,它已经将夜色漫不经心地散播开去,等待着月光与星子的慢慢浮现。轻轻的,那微微的蓝在沙波起伏的峰巅上,悬浮着,淡淡的,没有动静,象是在优雅地偷笑我刚从沙山上滚下的狼狈。

  而这汪凝视了大漠亿万年的月牙泉,正安静地平躺在这里。月光下,她显得那么娴静,那么温柔,就连看似狂放不羁的大沙漠,也因她显得异常的驯服乖巧了。据说,她在这里已经居住了许多许多年月,而谁也无法清楚她最初是怎么来到的。天荒了,地老了,沧海变了桑田,月牙泉水该有些什么样的故事呢?星星被月亮的笑脸惊得散落在空旷的夜色里。远远近近的沙丘们,把自己的轮廓从暗淡下来的夜色里,渐渐地清晰出来,暗蓝的天空下,它们庄严的地起伏着,神秘,平静。那大漠浩瀚的远处,它映着浅浅的月色,静静的,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响,一切都那么坦坦荡荡,晴朗着,晴朗得可以摄人心魄。眼前是一片公元前的荒漠,恍惚间,仿佛整个人已然走进了远古的历史中去了。

  凉月,如水。

  多少的马帮从这里路过?多少的驼队在这里驻扎?月牙泉边,天涯路上,相信这如水的凉月一定照亮过无数过客的心吧!今夜又流过我并不温暖的胸膛,无言,静默,悄无声息。过客啊,夜深人静的时候,你重温过故乡的竹笛吗?那悠远的溪流般的声音,是不是也洗涤了你浑身的疲惫?我想是的,一定会的;月光是亲人的目光,总在路途中为我们点亮了流浪的灯盏。流浪,是一种灵魂的回归方式。我浪迹,是为了寻找,我生命中最原始的基因吧; 我漂泊,是为了追寻,脚下这片土地最古老的灵魂!

  岁月长长地流过。古凉州那一支羌笛,在月夜里如水流淌。仙女们飞天的彩带,似笛孔流出的音符,摇曳着大西北垂直的孤烟,还有塞上这弯凄美的新月。

  蓦地,想起白日里,看着莫高的色彩静静地发呆,虽然与她们面对面地对望着,却让人感觉是那样的遥远,不可触及。那时侯,竟有一种凄凉无以名状地蔓延于心。胡笳袅绕,琵琶反弹……茫茫大漠中,我仔细地聆听莫高,铺天盖地的马蹄奔涌而来,还有血光闪耀的星月弯刀。这里,放飞过粟特人的牧笛,突厥人的胡哨,还有波斯人特有的歌谣。不同的民族,在这里,共同铸就了这个世界艺术的瑰宝。丝路上,弯曲着深沉,包裹着辉煌。这路,这山,这戈壁,单单调调,却有读不完的内涵,被来来往往的路人,翻阅了不止千百遍,点点滴滴,渗进了东方人的精神世界里,融入了波澜滔天的史海沉浮中,和飞天一起,奔向遥远而光洁的月,再与月光一起抛洒下来,沐浴我们的魂魄,永远,永远……

  掬一捧脚下的沙粒,粒粒黄沙,见证的却是无情的掠夺、残酷的杀戮和无可奈何的背井离乡。胡琴的哭诉,热瓦甫的凄凉,演奏出飞天的神韵和万世景仰的盛唐。

  这就是敦煌,这就是莫高!

  月,依旧是那月,轮回了不知多少的阴晴圆缺?大漠无眠,却听不见古人的梦呓,只留下冷冷的月华,投射在一池泉水中。清幽,清幽而又仿佛暗藏着躁动,月牙泉就这么伴着戈壁,一起品尝着一份孤独与绝望。

  没有江南的垂柳,胡杨孤独地守望着冰山上的雪。远远近近的沙丘,商旅寂静地行走其间,沉重的驼峰激扬着边城的风铃,还有那隐约可以感觉到的《阳关三叠》,断断续续。烽火台上的狼烟,黑暗了西行的双眼,直到流尽了所有的泪水,仍到不了梦中的天边。昏鸦悚叫中,早已不属于自己的灵魂,终于脱壳而去,以飞天的姿势舞蹈着,飘摇着,凝固成祁连山终年不败的雪莲花。春风不度,玉门吹雪。蓦然回首,凄厉如刀的风,寒冷着心中的千丝万缕,牵绊的目光,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将我带回最初,任沸腾的血液滚烫地流过梦境。剩一株老藤,在心头日夜颤抖。

  一弯残月,大漠无言,行者断愁肠。

  依稀毕剥的悬崖上,飞天乐伎的舞袖,已不再轻盈,抖落千年尘埃,任凭雨打风吹,让匆匆过客,留一线挂念。那柄反弹的琵琶,弦已断,声未绝,大漠中,时常有游魂幽咽。夜色迷离,醉眼横箫,玉门关外,万里长风。天涯漫漫,天涯无路,长笛如风,心归何处?冷冷,新月鸣沙,如一只蟋蟀轻声诉说。伤感合着落寞,缤纷如霜,布满旅人心灵久治不愈的伤口。天地间有一种痛,隐隐恼人,直到海枯石烂。

  银镰一样的月牙,倒映在月牙泉中,挂满了许多的离愁和相思。多少年来,丰腴了诗歌,饱满了词赋,消瘦了无数的伊人。月色如泪,长风当泣。遥望天河,恍如前生?又或者是后世?我竟不知不觉游离在时间的缝隙中了。无月相思入怀,有月相思成灾!古往今来者,惟有用心灵的长舌,小心翼翼去舔一舔疲累的归途,和那许多早被望矮了的山垭,好让那根根颤抖的拐杖,夜夜入梦。天涯无涯,有月照我孤坐。一声雁鸣,晚照衣襟。终于明白了,时常让我们感动的,始终是故乡那一地久久未能消失的月光……

  轻轻地,送上一杯香茗,杯中月色溶溶。一只夜鸟划过天空,剪碎了满天月光。

  炉火上滚烫的诗句,从黄河涌向白云,从边关涌向明月,从古意的季节里,缓缓蒸腾。美丽的吟唱,拥挤着热情荡漾的酒店,照彻了江河湖海,把平平仄仄演绎得风流倜傥。大漠沙尘连天起,湮灭了脚夫们的足印;塞上羌笛苍凉,吹落了诗人的咏叹。诗歌穿过冷烈的寒风,悠悠扬扬地飘散了。到如今什么都散去了,留下这浅浅的月牙泉,如海德格尔那样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诗意的栖居,听上去象鸟儿一样自由,真实而浪漫!贫瘠的戈壁依旧贫穷,但我在想,当戈壁望着这月牙泉,望着月牙泉中的弯月时,静静地听着风声,这就已经是快乐的;而我更因此享受着这份快乐。这样一种纯粹精神的境界,是难得的。抬头仰望夜空,只要稍稍多一些对于精神的关注和沉思,眼前常常会豁然清亮起来,发现日子原来并不那么沉重灰暗,平日里最看重的一切其实都不一定那么重要,只要耐心走进时间深处,一切看似伟大的都会变得可笑,一切生命都会在静止后获得新的开端。

  有句公益广告词大致是这样说的:"蝴蝶的生命只有几天,红杉树可以生长几千年,地球已经存在了45亿年了,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是的,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的生存仅仅是一场偶然。生存着,并且诗意地生存着,这不仅是一种超越自我的理想,其实更是一种平易现实的生活方式。奔跑或者停留,哭泣或者欢笑,生命的一切形态,都蕴涵着某些空气般平凡的诗意,仿佛是我们一生仰望的天空,在每个人几乎触手可及的高度上,呈现出无边无际的蔚蓝。

  鸟倏然飞回,它惬意的双翅上,有一片对蓝天的感受。让倦意的飞翔,憩于心巢。索性起身出去走走,看天空中,那飞翔留下的路是什么样子?

  天涯,很远。

  很远的天涯,一直不真实地存在于人的心中,神秘着,飘渺着。直至有一天,大雁南飞的秋风里,落日洒满古道以外的苍凉,月华糅合了孤野的清秋,天涯,就这样真实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多少年以后,敦煌依旧静静地躺在我多情的梦里,还有这汪美丽的月牙泉。唯有思念,随着不干的泪水,渐渐远去了……

  兀自流淌的时光中,有风,在吹;有音乐,在缓缓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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