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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龙在湘鄂边的统战工作--------张德

我参加红军后,就跟随贺龙同志转点湘鄂边,历时三年多。这里,仅将贺老总进行统战工作的点滴情况,加以回忆整理,以供参考。

“统战”名词是后来的,那时大都讲“联合”这个词儿,意思是一样的。我记得,南昌起义失败后,贺老总回到桑植洪家关时,只带了十几个人。但在党的领导下,他坚定而灵活地进行统战工作,很快拉起了队伍,播下了革命的火种,为建立湘鄂边革命根据地创造了极为重要的条件。

(一)适应形势,打开大门,组织浩浩荡荡的革命大军。

1928年3月,我亲眼看见,贺老总等人化装成商人模样,赤手空拳地回到洪家关。当时,全国一片白色恐怖,革命处于低潮,湘西也是一样。国民党四十三军在澧县、松滋、石门、慈利一带,陈渠珍师在桑植、永顺一带,马文德师在恩施、鹤峰一带,敌情十分严重。虽然家乡人民热情欢迎“贺胡子”回来,但对共产党的认识还很朦胧。面对这种形势怎么办呢?贺龙同志在党的前敌委员会领导下,确定争取多数,打击少数,尽可能地把一切愿意革命的力量联合起来。他对前来拜访的亲族旧部、土著武装等头面人物说:南昌暴动失败了,我还是要革命。你们愿意跟我干革命的,就把队伍拉起来,重打锣鼓重开张;不愿意干的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是朋友嘛!并劝告各类武装、刀客,不要互相残杀,共同对付反动派。经他这么一讲,当场就有人表示愿意,如王炳南、贺贵如等。他们说:“军长(贺龙北伐时任军长),我们听你指挥!”此外,贺龙同志还亲自写信或派贺锦斋同志外出联络,宣传党的政策,进一步做好发动工作。贺锦斋是党的前委委员,文化高,在湘西有一定的威望。所以,贺老总常派他做统战工作。正如我们团长贺贵如对我说的:“斋公”(贺锦斋)是“外交部长”,这里联系,那里拜访忙不赢。

这样,经过前委和贺龙以及贺锦斋等同志的努力,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拉起了约三千人的革命队伍。其中:利用亲族关系召集的有贺贵如(我当时就在贺贵如家里,便和他的队伍一起参加了红军)、贺英等部,共一千多人;利用旧部关系召集的有王炳南、钟慎吾、李云清等部,也是一千多人。他们当时虽不是共产党员,但大都具有民主革命的思想,加之党的政策对头,又有贺龙的声望,所以比较顺利地打起了工农革命军的旗帜,后来改编为红四军。

那时,贺老总如果不是采取打开大门的策略,是不可能很快拉起队伍,站稳脚跟的。虽然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还没有来得及对这些武装进行整顿和训练,就仓促对敌,出了一些乱子,但及时总结了经验教训。这年底,贺老总在鹤峰邬阳关收编“神兵”(一种原始的封建迷信武装组织)时,就注意了这个问题,及时加强党的领导,认真进行整顿,将其先后编为特科大队、红四团。“神兵”首领陈宗瑜担任了大队长、团长,并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广大“神兵”也进一步发挥了神勇的威风,斩关夺隘,杀敌立功,增强了红四军的战斗力。

(二)坚持原则,区别对待,维护革命的根本利益。

凡是参加红军的各种头面人物,只要服从党的领导,坚持革命,贺老总就在政治上予以信任,工作上大胆使用。比如覃甫臣,原是贺龙当澧州镇守使时所属永定(大庸)县长、土著武装头目,有三百余人。1929年6月,红军再次攻克桑植后,经派人与其联系,覃甫臣率部参加了红军。当时覃已经五十多,但他革命意志坚定。我军在南贫、赤溪两次大捷后成立第二路指挥部时,贺老总便任命他为指挥官。后来,他的儿子覃伯云,十六岁就当了红军连长。他的侄儿覃伯勋,当红军团长。再如,我前面提到的王炳南、李云清、贺贵如,都分别当了红军的师长、团长。他们有职有权,干得起劲,成为可以信赖的革命领导干部。

但对那些违背革命根本利益的人,贺老总决不纵容。就拿谷中清来说吧,他本是敌罗效之手下的班长,拖了罗的一个班和其叔谷志龙的队伍一起投奔红军,并且作战勇敢,即被贺老总任命为营长,后又接任红四团团长。但谷中清肆意强奸妇女,经贺老总多次批评教育,并在红军不准带家属的情况下,特许其结婚,老婆随军,但他兽性仍然不改,走到哪里强奸到哪里,造成了恶劣影响。在上地垭战斗中,他与敌罗效之通话,企图叛逃。在这种情况下,1930年5月,红四军在五峰清水湾休整时,经过前委研究,贺老总亲自主持大会,公开处决了谷中清等人,纯洁了部队,整顿了作风。

对待亲属良朋,如果基本条件太差,没有一定基础的,贺老总也不迁就。如当时在洪家关闲住的贺联元,曾在贺龙的第九混成旅当团长,又是贺龙的叔伯哥哥,但他是个大烟鬼,心无斗志,贺老总就不用他。他仍纠缠,贺老总火了,骂道:“你这个强盗杂种,脸上的烟油子刮得风箩筐。走开!”还有北伐时在贺龙部队当过营长的贺定子、贺松如,因为旧的意识不改,又怕艰苦生活,参加红军不久,就被贺老总令其离队了。

在对待入党问题上,更是坚持原则,毫不含糊。1929年3月在鹤峰召开的前委扩大会(吸收党员参加)上,贺龙同志对我们说过准备发展贺贵如入党,但贺沛卿、贺炳南不能发展。事后证明,他这个意见是完全正确的。还有他的跑姐贺英,从兵员、武器、财物等方面给了我们红军很大支持与帮助,大家反映好。那时贺龙也未同意其入党,并对贺英解释说:“你不入党,影响还好些。”

(三)利用矛盾,讲究方法,注意策略的灵活性。

当时湘西有句民谚:“有枪则王,何愁款粮。”在这种思想支配下,拉起了不少所谓“听编不听调”的地方武装,情况复杂,矛盾很多。有鉴于此,贺老总采取了许多灵活的策略,以利于革命的发展。

对于那些虽不愿意打出红旗,但同国民党反动派有矛盾的土著武装,则同其建立适当的联系,争取中立或暗中配合红军作战。如大庸县人、解放后当过大庸县长的张俊武,当时名义上是“湘西王”陈渠珍的一个团长,实际上是“听编不听调”。l929年6月,贺老总写了一封信,从桑植派人给张送去。张不愿参加红军,但答应他的部队不出大庸,不打红军。赤溪河大战时,他的部队果然没来打我们。还有田少卿,是大庸县的一个“拖客”(拖队伍的头子),人们称他为“田司令”,掌握有两千多人的队伍。贺老总回到湘西就同他联系上了,准备要他当红军的师长。他不想戴“红帽子”,但不反对红军。1929年8月,他的队伍驻在石门任家坊,我们驻在慈利杉木桥、杨柳铺。开始确定配合打敌罗效之部。后来,他发现敌师长吴尚派严仲儒的一个旅来到澧县一带,便给我们报了信。于是红军撤到桑植,避免了损失。此外,经过统战,还争取了大庸县的吴玉霖、刘用仕和永顺县的向登初等部保持中立,间接地支援了红军。

为了使那些暗中配合红军作战的朋友,能在国民党那边站住脚的,贺老总运用了“假打真帮忙”的策略。如慈利江垭团防徐小桐,l928年春贺老总路过时,曾手挽手地送到街口,并派一个连护送。徐小桐发现自己的一个营长张国判企图谋害贺龙时,就在慈利龙潭湾五家坪,下令将其处死。后来,国民党追查护送贺龙过境一事,徐小桐虽矢口否认,但已引起怀疑。l929年9月,我们从大庸教子垭到江垭,贺老总说:“不打一下江垭,徐小桐日子不好过。”于是,我们在那里摆起架势,乒乒乓乓打了一阵,其实只是虚晃一枪而已。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订立君子协定。慈利官地坪团防首领谷    岸峭、向虞卿是贺老总的旧交。贺龙当澧州镇守使时,他俩受过贺的恩惠。因此,当贺老总回家乡闹革命时,经过交涉,订了一个协定,用现在的话说,叫作“互不侵犯”。我记得贺老总说过,“我们不破官地坪。”官地坪的团防也没有打红军,还秘密地为红军代购子弹、医药,掩护家属、伤兵等。l928年,我曾去官地坪两三次,主要是买子弹。有一次,同我一起去买子弹的贺三(贺龙的叔叔)、贺瑞清(贺龙的族弟),大家装扮成布商,买了两百排(夹)子弹。那时,步枪每排(夹)五发,连枪每排(夹)十发,我们分别用布包着,运回了部队。

对资本家怎么办?为了不树敌过多,没有采取没收政策,而是筹款、派饭、捐物资。这样做,资本家较易接受,我们也得到了实惠。如1929年冬,我们到湖北长阳县资丘,曾向煤炭公司资本家“派饭”。我去吃过,一桌十碗菜,还有酒,办得丰盛。红军指战员改善了生活,革命的劲头更足了。

(四)着眼全局,尊重人才,发挥革命知识分子的作用。

贺老总原来文化不高,可以说是大老粗。但他从革命的全局    出发,认识到知识分子是统一战线的一个部分,在中国革命中常    常起着重要的作用,必须把他们团结在无产阶级的周围,结成坚    强有力的战斗集体。

因此,他很注意吸收知识分子,提高干部队伍素质,并强调党内的知识分子要主动团结党外知识分子共同搞好革命工作。那时,我们红四军的知识分子是比较多的,有高中生、大学生,还有黄埔生,以及从日本、苏联学习回来的“留洋生”。比如,湘西前委的五位领导成员,除贺龙外,贺锦斋原是湖南陆军军官讲武堂的学生,陈协平原是黄埔生,张一呜原是北大学生,李良耀也是学生出身。再如,我们红一团,张一鸣任团长时,三个营长都是知识分子:一营营长罗统一,原是贵州一所军事学校的学生,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二营营长覃苏,原是长沙兑泽中学的学生;三营营长向百胜,黄埔生;二连连长田子为,高中生;三连连长唐占屯,高中生,也可能是黄埔生。我前面提到的第二路指挥官覃甫臣,还是前清秀才呢。这些党内外的知识分子,在前委和贺龙同志领导下,紧密团结,共同战斗,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贺老总有个特点,尊重知识分子。不论党内的还是党外的,都以“××同志”相称,平等相待,发挥专长,促进革命事业的发展。比如,击逸群同志,早年留学日本,回国后在黄埔军校学习和工作,后来成为湘鄂西革命根据地的主要创始人之一。贺老总对他十分敬重,几乎是言听计从。1928年5月,周逸群被敌所迫离开湘鄂边到洪湖后,贺就通过“交通”多次联系,从中受到了教益。所以贺老总经常对我们说:“逸群同志真是我的好教师。”在实际工作中,他同周逸群同志紧密配合,抓武装,抓统战,开展各项革命活动,被同志们誉为革命的“珠联璧合”。

贺老总对知识分子既放后使用,又适当照顾。比如,张一鸣同志原是做政治工作的,后向贺老总要求改任军事指挥员。当时战斗频繁,能当上军事指挥员,在人们心目中算是重用。1929年l0月中旬,在樟耳坪战斗中,一团团长贺贵如牺牲后,贺老总就决定由张一鸣接任。张任团长后,干得更出色,多次受到赞扬,不幸的是,1930年8月沙市战斗中,张一鸣正在战场上写作战命令,突然敌人一颗子弹飞来,命中头部,壮烈牺牲。又如,蹇先为同志,原是长沙兑泽中学的学生,l928年秋参加红四军,年仅十八九岁。贺老总非常喜欢他,留在军部做宣传工作。我当时不识几个字,曾抽去跟他提墨汁、浆糊,一起去写标语、贴标语,宣传党和红军的方针政策。l930年2月中旬,红四军东下洪湖路经长阳县水竹园时,他看到土地庙里有副对联:“土发黄金宝”、“地生白玉珍”,横批是“吾土地也”。这是当时土豪劣绅的奢望。蹇先为同志便针锋相对地利用原对子中的“土”、“地”两字,改为“土豪劣绅土崩瓦解”、“地痞流氓地磨草光”,横批仍是“吾土地也”。这样,老对联换了新内容,长了革命人民的志气,灭了反动派的威风,起到了枪杆子起不到的作用。再如,董朗同志原是黄埔军校教官,后任红四军随军学校校长。我在该校学习过。1929年6月,贺老总在桑植看到董朗体弱多病,就批了一笔钱给他买补药,治病养身,恢复健康。平常,对一般知识分子,也注意从衣食住行等方面作力所能及的照顾。

我深深体会到,贺老总在湘鄂边期间,之所以能在敌情严重,生活艰苦,长期与党中央失去联系,甚至弄到只有九十一个人、七十二条枪的极端困境,仍然坚持下去,发展起来,与他正确地执行党的统一战线的方针政策是分不开的。这再次证明,统一战线确是中国革命的法宝之一。我们要认真总结这方面的经验教训,继续发挥这个法宝的作用,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作出新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