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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机动台----颜吉连

1934年10月24日,红二、六军团在黔东会师后,即发动湘西攻势,龙家寨一仗打打开了局面,相继占领了永顺、大庸、桑植及附近广大地区,开辟了湘鄂川黔根据地。在新的形势下,部队扩编很快,仗越打越大,对无线电通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当时只有六军团带来的两部电台和在龙家寨战斗中缴获的一部电台,技术人员也很缺乏。为了加强无线电通信建设,二、六军团领导机关在驻地永顺塔卧,开办了第三期无线电训练班(六军团在湘赣开办过两期),同时用战斗中拣到的破旧机器和在县城购置的干电池等,修好了龙家寨战斗缴获的那部遭到严重破坏的电台,将l5瓦改装为5瓦,组成了一个小电台,作为机动电台。

参加塔卧无线电训练班的学员,都是从湘鄂川黔省委和军区机关调来的优秀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年龄约在十八九岁。文化程度虽然低,但是学员们觉悟高,学习很努力。学员有黎东汉、江天生、刘细晚、贺保礼、刘智仁、贺家泰等同志。当时我在军区保卫局工作,也调到训练班学习。我们学习的内容有收报、发报、通报(包括通报用的英语)、电学知识和政治课。上机务课的教员是电台的一些老同志,另外还有龙家寨战斗解放过来的国民党军队电台的杨队长。开始他顾虑重重,谨小慎微。同大家相处一段时间后,感受到革命部队的温暖,认识到红军是为人民群众利益而奋斗的子弟兵,提高了思想觉悟,讲课很认真。无线电大队的领导给我们上政治课,讲什么是阶级,什么是剥削,为什么要革命等道理,增强同志们的革命信念,激发了学习热情。那时训练的物质条件十分简陋。没有教材,老同志就一句句、一节节地编写,我们边抄边学。班里只有一个蜂鸣器和一个电键,我们就轮流练习。铅笔很缺,总是用到手指头捏不住了,再套上小竹管继续用。没用报纸,就用从土豪家里没收来的帐本,写了正面写反面。对教学器材,领导上反复强调要十分爱惜,损坏了要受处分。记得快要结业时,有一个学员因为一时好奇,擅自摆弄收报机,将仅有的一副“30”型管子烧坏了,这种管子很难得到,十分宝贵,这个学员就调离了。在紧张而艰苦的学习中,大家政治上互相关心,学习上互相帮助,生活上互相照顾,处处洋谥着团结友爱和战斗情谊。回忆到此,念及当时一起学习的江天生(后改名江涛)、贺保礼和刘智仁等同志,他们先后在战争中病逝了,心里很难过,这里特向他们表示追念!

经过六个月的学习,训练班结业,大家到电台见习了一段时间,就分配到电台工作。我被分配到修好的那个5瓦小电台,电台由边忠福任报务主任,我任报务员兼特派员,以后又派来了政治指导员,小电台还编有监护班、运输班和炊事班,全台三十多人。

小电台的装备器材,除一套收发报机外,只有一副A电和一副B电,两打备份的手电筒电池,一个小电压表,一把钳子,一把起子。使用的B电,因敌人封锁,无法从市面上买到,只有靠有时从战场上缴获。为了解决B电困难,我们用木盒装上弹簧或铜片,把三十个小电池串接起来,组成一块45伏的B电,然后再将几块B电组装在一起,供作收发报机的高压。为了节省电池,A电电压耗尽了,就灌入盐水,继续使用。组装的B电盒子内,如果有若干电池耗尽影响工作时,就打开盒子检查,将旧电池换成新的继续工作。为了延长真空管的使用寿命,我们也想了不少办法:行军出发前,把管子拔下来,由专人随身携带;平时联络用“31”型小功率管,战时联络用功率大一点的管子;根据不同季节的气候变化,联络顺畅时,发报机上只用一个管子,联络困难时,就用两个管子;收报机上,把好的“30”型管子用于检波,差一点的用于放大。

作为机动台,我们这部小电台,经常哪里需要就派到哪里执行任务。它的特点是:调动频繁,远离领导;受领任务急,要求行动快;流动性大,很少有休息时问;减员、减牲口不易及时补充,物资供应缺乏保障,如被服、电池和电台维修零件补充都很困难。在党支部的坚强领导下,全台人员团结一致,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克服了种种困难,很好地完成了各项任务。

小电台成立后,跟随过的单位,几乎包括了二军团各师和主力团,以及六军团部分师和团。有一次还跟随一个步兵连为军团供给部运送银款和物资。电台联络对象,当时只有总指挥部电台和六军团电台,为了节省电池,一般情况下按规定的时间进行联络,在进入作战时,就日夜值班,随叫随应,保持不间断联络。

1935年5、6月间,我们电台跟随六师十六团单独执行任务。当时湘鄂川黔根据地的反“围剿”斗争正在紧张进行,在4月取得陈家河、桃子溪战斗消灭敌人两个旅之后,我军实行“对鄂敌取攻势,对湘敌取守势”的方针,主力转移到根据地西北宣恩方向,寻机打击鄂敌。为了配合主力行动,并掩护根据地塔卧中心地域的安全,六师十六团前出至根据地东北江垭地区,部队在江垭附近打了一仗,抓了几十个俘虏。一天,部队在一座大山边宿营,天刚亮时遭到当地“神兵”即土匪的袭击。这些“神兵”手持大刀,装束怪异,颇象张飞,一个个凶神恶煞。湘西一带群众对“神兵”迷信很深,认为“神兵”很神,子弹打不进,大刀砍不死。当时我们电台刚刚组建,监护班人员是从当地扩大来的新兵,他们受这种封建迷信的熏染,很怕“神兵”。当“神兵”冲到院子里,抱着天线杆子狠摇,并且嘴里嘟嘟囔囔、念念有词的时候,他们纷纷退入电台工作的屋内,不敢向“神兵”射击。当时我正在抄报,看到这种情形,立即抓起枪准备向“神兵”射击。这时常德善团长亲自带领警卫连的轻机枪排冲上来,对着迎面扑过来的“神兵”猛烈射击。这些“神兵”在机枪火力下,一下子象风一样散掉了,其头目“神将”当场被打死,还死一伤二,并抓住一个活的。这样,保障了电台的安全,并在群众面前用事实揭穿了“神兵”所谓“刀枪不入”的神话。

当十六团归返主力部队时,我军正在围攻龙山。此时我军已经打过忠堡战斗,消灭了鄂敌四十一师师部和一个旅。在我军打击下,鄂敌甚感恐慌,蒋介石急忙从江西调来八十五师加强鄂敌防线。我军得悉这一情况,决心乘八十五师新到湖北战场不熟悉情况,坚决消灭该敌。在执行这次任务中,我们电台随六师十八团行动。8月2日,我军为了隐蔽自己的企图,从兴隆街向北开进。进至沙道沟附近,与沙道沟当面之敌一四二旅相遇,该敌以为我军向其进攻,立即实行防御。在敌人的注意力引向沙道沟时,我军决定突然向西,通过山间丛林小路,拦截和伏击正在经板栗园南下李家河之八十五师。就在当天夜间,下着倾盆大雨,正当总指挥部组织战斗的紧要时刻,我们的电台与军团部的电台却一直回答不通,大家急得满头大汗,反复检查电池、真空管和天线是否出了毛病,通宵没有合眼,但一直没有找到问题在哪里。到天刚亮,我们要撤收天线时,才忽然发现,原来是天线触到树上,树枝雨后潮湿,电波通向大地,信号发射不出去了。于是立即将天线重新改架,霎那间就沟通了联络。当时军团总指挥部一直在紧急呼叫我们,联络一通,马上向我们十八团发来了作战命令。于是部队马上就出发了。8月3日上午,各部按命令要求赶到战场,将敌八十五师消灭在板栗园以南的一条山谷里。那里的地形象个瓶塞子,十八团在那里截住敌人,对全歼敌人起了重要作用。这次行动给了我们一个很深的教训,如果不是最后发现天线的毛病,那真的要误大事。无线电工作要非常非常细心才行啊!

经过半年多英勇奋战,我军终于取得反“围剿”的胜利,在大量消灭敌军当中,也缴获了敌军的电台装备自己。忠堡战斗后,我们在原来小电台人员、马匹的基础上,装配了一部新缴获的5瓦电台,电台队长是刘法鏞同志,报务员仍然是我。这部电台配套完整,有备份器材,监护班、运输班和炊事班也相应加强,完成任务的条件更好了。

8月下旬,乘着敌人旧的“围剿”被打破,新的“围剿”尚未形成的空隙,我们这部电台跟随贺老总从根据地大踏步东进,我军很快占领了石门、津市、澧县、临澧等城,不仅扩大了红军的声威和影响,而且在人员和物资上得到了很大补充。打下津市的次日,我台又随六师十八团单独行动,向东北方向实行战略侦察。那天部队黄昏前出发,进到福兴厂附近,便与新调来的敌樊松甫纵队的先头部队遭遇。十八团进行了顽强的抗击和反击,坚持到黑夜以后,转向敌人右侧,与敌对峙待援。那次战斗十分激烈,炮弹不断落在我们电台附近。后来,团指挥所也转移到电台这边,一起设在一个树林边的地段上。我们看到,贺炳炎团长一面指挥战斗,一面亲自掌握重机枪向敌人射击,直接掩护电台的安全。在反复冲杀时,部队伤亡很重,贺炳炎团长仍然豪迈地鼓励我们:电台的小伙子们!夜战是红军的拿手好戏。大家放心,我在电台在!在团首长的关怀和鼓励下,我们电台全体人员坚守岗位,一直保持着与军团电台的不间断联络。第二天,增援部队赶到,击退了敌人的进攻。这次行动对及时了解敌人新的动向起了一定作用。

1935年9月,蒋介石又调集一百三十多个团的兵力,再次对湘鄂川黔根据地组织更大“围剿”。10月19日,二、六军团主力从桑植地区出发,实行战略转移,这实际也就是二、六军团长征的开始。

经过湘鄂川黔时期战争锻炼而发展成长起来的二、六军团无线电通信队伍更加坚强了。在长征开始经湘中到贵州石阡,再由石阡到黔、大、毕和到盘县这一时期,我们这部电台根据任务的需要,跟过六师、四师、五师和个别团。大规模的运动战进一步增强了我们无线电通信的生存能力和工作效率。如在湘中时,我们电台在调往六师行军途中,行至龙潭市后山沟,被一股土匪堵住了山的垭口,土匪不断向我射击,电台有被隔断的危险。我们把电台十多支枪和人员分成两路,队长刘法鏞带一路向垭口的右方冲,指导员和我带一路向左方冲,两路很快冲过垭口将土匪击退,终于安全赶上了部队。l936年1月1日行至芷江以西的冷水铺地区,天明时电台架好天线正准备联络时,突然低空飞来两架飞机,轮番向我们驻地轰炸扫射,一颗炸弹在我们房屋旁边爆炸,值班和放哨的同志严密地守护着电台,其他同志从睡梦中惊醒,立即一起抢救机器,撤收天线,迅速转移,使电台没有受到损失。

二、六军团进到黔滇交界的盘县以后,开始了渡金沙江北上的行动。开始,我军打算经滇东的普渡河在元谋渡江,前卫部队四师已经有两个团过了普渡河。但敌人对我军的行动已预有防备,一面以滇军一个旅在普渡河阻击我军,一面以滇军主力从东北面攻击我军后卫,同时其他各地“追剿”军也向我军奔集而来,企图从东面、北面、西面包围歼灭我军。在这关键时刻,贺老总等首长当机立断,放弃元谋渡江计划,改为在金沙江上游更远的地点——石鼓渡江。为了调整部署实现这一转折,贺老总命令担任全军后卫的六师,由可郎东返二十里,在六甲地区坚决抗击滇军的进攻。此时,我们电台跟随六师执行任务。在向东行进中,部队与敌军遭遇,双方立即展开了激烈的山头争夺战。敌人大量使用枪榴弹,山头四处起火,我们的阵地上也燃起了熊熊大火。敌人的飞机在我们四周疯狂扫射,电台受到很大威胁,甚至连架设机器的位置都难以找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将天线架得很低,机器放在堑壕里,隐蔽工作,并加强了伪装。全体同志在战火中奋不顾身,各自坚守岗位,切实保障机器的安全,并随时做好转移的准备。随着战斗情况变化,我们电台架了撤,撤了架,多次转移位置,做到了收报迅速,发报及时,通畅而准确地传达了军团部的命令和指示,上报了部队作战的情况,始终未离开郭鹏师长一步,一直到天黑,完成阻击任务后撤出战斗。六甲阻击战给了滇军以沉重的打击,遏制了敌人的进攻,打得非常艰苦,郭鹏师长也负了伤。这次战斗为我军实行“普渡河转兵”争取了时间。

第二天,4月11日,我们电台又跟随六师作为全军的前卫,攻占昆明以北七十多里的富民。我军在普渡河上游过河,接着,甩开大步,横穿滇西北,直奔丽江以北的石鼓、巨甸地域,从4月25日至28日,全军胜利地渡过天险金沙江,取得了长征途中一个重大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