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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过萧关

作者: 佚名阅读次数:1348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与萧关再次相聚是在秋天。跺着脚,哈着气,我向你慢慢走近,才发现记忆开始模糊得不成样子。寒冷使曾经疏远了的双手握在一起,然后,彼此有些暖意;僵直的目光久久收不回来,就象秋天的树枝一无所有地伸向苍穹一样,沉默。这个秋天真冷啊,霜风使皮肤愈发的粗糙,我拢一拢厚重的围巾,听到许多东西在坠落,不需抬头就可看到满世界里飘舞的黄叶,它们注定是要飘落的。在秋天,我和萧关终于一起陷入了沉默。

  选择一个这样的日子来到萧关,是一个偶然中的有意。山地的深秋是放牧最轻松的季节,也是牛羊最自由的季节,一个可以让人自由思想季节。

  天空中的雁阵象一串省略号,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只靠呀呀的低鸣,告诉人们:秋到了!秋风带着一丝凉意,穿越重叠的山峦,掠过平展的原野,嬉戏于蛮荒的世界里、回旋在河边的小树林中,如同一位登台演出的少女,袅袅婷婷地在这里舞进,潇洒飘逸地又在那里舞出。

  风是秋天的风,雁是南飞的雁。天空出奇地宁静而高远,并不蔚蓝但很澄明,一切都处在一种显现、开敞和领悟的状态。秋天来了,少不了静静地观看、静静地倾听和静静地默数,也许所注目的对象并不一样,但方式却是同样的静默。于是在天地之间,最令人享受的莫过于听风数雁了,或许这是一年里最后一批南飞的大雁了吧。这是一种认真体验并品味秋天的感受方式。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天凉好个秋!一时间娇红嫩绿香消玉殒,寒蝉之鸣缀满梅雨的清泪,疲惫的雷电迷失于时空的征途。“万里悲秋常做客”、 “秋风秋雨愁煞人”……人生,似乎自古就是悲秋的!进而惹得这萧关故城也平生了许多的惆怅,或者就象它的名字一样,注定充满了萧瑟的悲凉。萧关,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确实,因为你与我们相去的年代实在太久远了,以至于当我最初踏上这块土地时,还是不敢相信能发现你的遗骸。虽然你最终还是销声匿迹归入了自然,但旷野的山风还记得,记得你哀伤的呜咽;悠悠的白云也还记得,记得你原来的模样。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你是唐风宋雨点拨而成的吗?沉默的萧关;你是秦砖汉瓦凝结而成的吗?古老的萧关。激烈的战斗已经过去,触目惊心的白骨在杂草丛生中荒芜,塞外晚秋时节,平白令人黯然神伤。奉献,奉献,直到最后化为了乌有,留给历史的只是些不能餐饮的诗句,蓦然回首,你哪里还有雄风当年,巍巍的六盘山在遥远的地方,也只不过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的过眼云烟。沉默的萧关依然沉默,古老的萧关依然古老,只不过今夕不似今夕,昨年疑非旧岁,今夕何夕?是否可以待问明日,然而明日又何其之多呢!或许你最喜欢的是冬天,到那时,皑皑的白雪可以将你彻底埋没,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去向了,或许吧。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那是一些值得回望和眷念的日子吗?以至你化为了土城还是这样昂首向北的屹立。过往了不知多少个年头,也依然可以从中感觉到那不能归乡的游子在异乡是如何忍受着乡愁的煎熬。我从垄上走过,每一次都要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战抖;每一次都要无可按捺地想起冰山上不屈的雪莲和攀援的凌霄花;每一次都要无比挚爱地抚摸那历史的纹理。可是,我仍然无法准确地知道,经历了风霜和血雨之后,你的全部的思索到底有多宽泛?你的全部的奔腾到底有多磅礴?

  解读萧关,我不是一个智慧濡染的长者,握着心灵的彩笔四处打探岩石的深度;解读萧关,我只是一个真正意义的后来者,像大海中飘扬航行的水手,永无顾忌地拥抱着太阳对于大地的光辉。矫健的雄鹰在无垠的蓝天上高高地自由地翱翔,可是对生命苍穹永恒的诉说?虔诚的土关在无底的心海里绵绵地跳跃地燃烧,可是对土地安泰不灭的爱恋?历史并不是一道关紧的铁闸门,过去的痕迹埋得愈深,对未来的意义就愈加深刻。解读萧关,我思,我想,我不断地叩问,语言和文字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萧关的垂暮和秋天的到来一样,是不可阻挡的。秋季来临,这是造化不可拒绝的邀请;秋季来临,这是最为壮美的季节乐章。秋,也有美丽动人的豁达。其实,抬起目光,掠过脚下的苍凉,会看到:金秋之际,太阳更红,月儿更亮,天更高,地更阔,水更碧,气更爽,即使灰白的苍穹也宛如哲人的慧眼,洞察滚滚红尘于秋毫之末……一种大彻大悟,充溢于天地之间,正从各个角落注入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思想。看那在水一方,苍苍蒹葭列成雄姿英发的方阵,皑皑荻花扬起冲锋陷阵的旗语,而那湖畔山腰的枫林,悄然红了一叶一枝、一树一片,直至漫山遍野,燃烧起秋魂的火焰,静静地澎湃了秋潮。向南山寻幽,田畴举起赤诚的诺言,果园垂下饱满的慰问,而那农家小院东篱之下顶着露珠怒放的菊花,一丛丛一簇簇灿烂的花语,无声地点评着沧桑、笑傲江河……。草木亦有情,昂扬秋色胜春光,人本为灵长,岂可不化秋色胜春色?秋风阵阵秋雨阵阵秋歌阵阵,伴北雁南飞,将纯净的祝福剪贴在碧云天,将热情的问候洒遍黄花地,雄鹰的嘹唳已突出了这个季节的主题!蓦地,有人在垄上唱起来了。歌者执着于生命的畦畔,麦地和稻田是他永不疲倦的归宿。

  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解读萧关,有一种特别的颜色在招展,特别耀眼,特别畅快,特别地感染人。

  那是一种褐黄的颜色呵!赤诚的大地铺展着这种颜色,仙乐悠扬的天空布满了这种颜色,亘古东去的江河波光粼粼地闪耀着这样的一种颜色!这种颜色真实地洋溢在脸上,如春风中灿然开放的花朵。那高粱地里传唱不朽的信天游就是你激昂的灵魂么?你的季节中永远是灿烂的黄色,寰宇间多少明媚的眸子在黄色的波光中闪烁,多少优美的故事长成了枫红柳绿的年轮,铭刻在黄色土壤的每一枚叶片上,涩涩的……

  年月不老,绿树常青。我敢肯定,在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秋天,它生长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海之中。而秋天是什么呢?秋天是一棵树,那树为人撑起前行的华盖;秋天是一条江,那水汹涌着,把美梦之舟推向一个个新的更高的浪尖!把纯洁庄重地还给自然,默默地许下一个誓愿,然后把手伸向蓝天,回家的竹篮里盛下了什么?自豪,愧疚,伤痛,怅惘,还是只有落日和余晖?

  在萧关的遗迹中找寻片断的记忆,那呼啸着如万马奔腾般的风,只有在萧关这样的地方,才能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城市的喧嚣让我无法倾听风的所有语言,因为城市的拥挤使我无法看到天空的纯净与完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在内心世界里营造一个澄明与开敞的境界,然后倾听内心的风,静数内心的雁,从而在容易散失自己的年代,尽可能地保持自我。我们常常需要回答这样一个问题:我是什么?我是一株刚刚发芽的植物,我是一滴盛开的露珠,我是一节埋在泥里的藕。我从山里来,带来山风;我从天边来,带来蔚蓝。我想说,在秋天温暖的怀抱中,我是一个无知的孩子,我拥有一颗不老的心,我生长着。

  我徜徉在秋天的林荫道中,望着那一棵棵失去果实的枝头、那一片片飘向泥土的秋叶、那一层层裸露着深褐色肌肤的土地,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奉献出你所有的一切呵!这才是对秋天最诚实的注解。象萧关一样,当走向生命的尽头,终于明白了,只有无怨无悔地献出所有的一切,才能完成对自己最完美的归结。

  萧关,一个古老的关塞,一个沉默的关塞,在历史的长河中永远恬静地安详地沉睡着。

  秋天,一个奉献的季节,一个潇洒的季节,一个在自然的轮回中永远不会消失的季节。

  走过垄上,走过萧关,在塞上的风沙里行走,我不敢睁开眼睛去读树丫颤动的年龄,我的脸上热烈着一片火烧云。走过垄上,走过秋天,从寂寞的秋阳中走出,背景延伸的故事,每个细节都很精彩。然而,我石头般的思想,孵不出可读的激情,天地间只淡淡地还飘浮着那千年的诗歌:

  蝉鸣桑树间,八月萧关道。

  出塞复入塞,处处黄芦草。

  从来幽并客,皆向沙场老。

  莫作游侠儿,矜夸紫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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